西元一六六二年(明永历十六年)
躺卧病榻数天,郑成功的情绪似乎平静了许多,至少不再像几天前那般激动。这段期间,郑成功思虑没有一时停过,他想了许多事情、也做了一个决定,一个重大的决定。
郑成功似乎决定原谅郑经了,从他可以下床走动以来,不再下达斩杀郑经与董夫人的命令,并且一连数天登上王城的楼台,手持望远镜眺望西方海面,并不时询问身边的人:「澎湖方向有船来否?」,似乎殷殷盼望着郑经归来。最后郑成功甚至在王城某个面西的房间住了下来。
有一天,郑成功拉着安平守将黄安的手登上城楼,再次拿着望远镜眺望澎湖方向。黄安趁机劝慰:
「金、厦方面的船是不会来了。郡王,谁能断言世子与乳母之事不是施琅与黄梧的诡计呢?或许他们买通了唐显悦,写信激怒郡王,目的就是要让郡王父子相残啊!容属下直言一句,郡王个性刚烈、治军严峻,虽然有利维护军纪,但若对待亲人都如此严厉残酷,看在将士眼里,必定内心悚惧,乃至眾叛亲离啊!」
郑成功叹了一口气,去年郑成功因林进绅的死而下令处决亨布鲁克时,马信也曾劝諫要去峻法、就宽典,当时郑成功还以「开创宜行峻法,守成才用宽典」反驳了马信。如今黄安一席话真是触碰到了郑成功的痛处,郑经与金、厦诸将拒命迁台,不正是眾叛亲离吗?
隔日清晨,郑成功起床后要求侍者替他沐浴更衣,稍后并穿戴上正式的朝服冠带,侍从普遍感觉今天郡王的气色与精神看起来都相当不错,应该是昨日黄安的一席话起了效果,让郡王纠结多日的心胸豁然舒展。听闻郑成功病情好转的消息,驻守安平的马信与黄安纷纷来到王城,入謁探视。
只见郑成功恭敬地请出太祖祖训,正襟端坐在房里的西洋床上,并且命令左右侍从进酒,边饮酒边恭读太祖祖训,每读一帙就饮下一杯酒。读至第三帙时,郑成功却突然潸然泪下,再度问起:「金、厦方面有舟船来否?」。正当马信与黄安思忖着该如何回话,才不会再让郡王伤心,郑成功却了然于胸似的点了点头。
(看来依旧是没有舟船来到。)
此时侍从尽责的端来汤药,郑成功突然发狂似的将汤药扔掷于地上。马信见状,以为郡王又为了金、厦方面抗拒来台而发怒,担忧郡王再次下令处斩世子郑经,于是赶紧安抚郑成功,试图让郑成功稍息怒气。
郑成功对马信的话充耳不闻,长叹了一声说:
「自国家飘零以来,枕戈血泣十有七年,进退无据,罪案日增;今又屏跡遐荒,遽捐人世。忠孝两亏,死不瞑目。天乎!天乎!何使孤臣至于此极也!吾有何面目见先帝于地下乎?」
说完,郑成功的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短刀,马信与黄安惊觉有异,趋前想要夺下郡王手中短刀,却迟了一步。
郑成功乱刀朝自己顏面猛刺,顿时血如涌泉、汩汩而流。黄安终于自郡王手中夺过短刀,但为时已晚,郑成功气绝身亡,得年三十九岁。
马信赶紧取来白布,覆盖在郑成功那张残破的脸面上,洁白的布巾瞬间被郑成功的鲜血染为殷红,致使后世有了马信以红缎覆面的传言。
马信紧急给驻守北线尾的陈泽以及安平的守将黄昭捎去口信,要他们两人务必坚守岗位、严加戒备。马信担忧,郑成功突然自尽殉国,又没有留下任何继位遗昭,恐怕引发继承危机。
向金厦方面发丧之后,强忍住自责与悲痛的马信返归家中,硬撑起来的坚强瞬间被哀慟与懊悔给击溃。马信哀慟郡王飘零一生,最终只能含恨殉国;懊悔自己近在咫尺,仍是无法阻止遗憾。七日之后,既哀慟又懊悔的马信竟也选择自尽殉主。
歷史的巧合,有时候还真让人不禁慨叹,这人世间的事在冥冥之中似有天定。郑成功出生的那一年,荷兰人来到了台湾;荷兰人离开台湾的那一年,郑成功告别了人世。郑成功彷彿是为了将荷兰人驱逐出台湾的使命,而生来这个世界的。
郑成功猝逝之后葬于永康里洲仔尾,而民间感怀国姓爷驱逐荷兰、拓垦台湾的功绩,则在赤崁东南城郊立庙崇祀,初名为「开山王庙」,亦即今日的「延平郡王祠」。至于郑成功身后所留下的继承问题,正如马信所担忧,一场争夺风暴正在台湾海峡之间酝酿、生成。
在马信殉主之后,其馀跟随郑成功来台的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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