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大魏风气开放,可也没开放到能接受小姑娘不端庄。
含钏眉目平静地伸筷子夹了一块红煨肉,放入口中细嚼慢咽,点了点筷子,表示赞赏。
紧火煮粥,慢火煮肉,如若炖煮过程中,频繁打开锅盖,肉就会走油,香味就会散去;若司厨掌握不好火候,起锅时间过迟,肉色就会变紫,瘦肉也会变老变硬,若起锅时间过早,肉就会发黄发烂。
做人做事,就如煨煮这碗红煨肉。
紧不得,慢不得,急不得,迟不得。
或许,梦中的一切,只是上天对她的锤炼。
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地煮上一锅红煨肉。
今生,才是真正揭盖的时刻。
含钏余光扫过靠在富康大长公主怀里低声抽泣的张霁娘,再看了眼左右两边,单纯可爱的齐欢和通透爽气的左三娘,陡然觉得,腰板与脊梁挺得笔直耸立。
原来梦中最骇人的梦魇,也不过如此罢。
也不过是个,狐假虎威,遇事怕得止步不前的纸老虎罢了。
含钏轻轻扬了下颌,她可以做好食肆老板,带着“时鲜”与“时甜”,带着食肆诸人奔赴更好的明天,那她也可以做好曹家姑娘、徐慨的后盾,绝不成为他们薄弱的那一环。
第三百零三章 蟹酱
英国公府与曹府,相隔不远。
薛老夫人陪着北国公夫人喝了两盅酒,眯着眼略有微醺,含钏搀着小老太太上了马车。
马蹄儿踢踏踢踏地响。
下车进内院,正堂门一阖上,小老太太睁了眼,佝腰落座,童嬷嬷适时奉上一盏热茶,薛老夫人啜了一口,再一抬头看含钏的眼神很清明,“怎么回事?张霁娘怎么回事?”
薛老夫人眼神落到含钏裙摆上,“你的裙摆上也有水渍,一看就是脏了洗过的,你们发生争执了?”
小老太太眼神太厉了吧...
含钏收敛了裙摆,低了低头,心里想了想,话在肚子里过了遍才开口将这事儿一五一十讲清楚,越往后讲,含钏眼看着薛老夫人的眼神越凛冽,到最后厉得像一把刚出鞘的刀。
“...我将她的衣裳扔进了水塘子里便回来了,我也没想到她会一动不动地待在那儿。”含钏抿了抿唇,“今日之事,我半分不悔。若再来一次,我或许还会这么做。”
薛老夫人愣了愣,兀地笑起来,身形向后靠了靠,手搭在椅背上,待笑过,招呼了童嬷嬷,“去,给左大人和尚御史家送点东西,左大人送前朝的那幅寒山夜鸣图,尚御史...”薛老夫人沉吟几许,“送点咱们江淮的鱼鳖和蟹酱。”
童嬷嬷低声称是。
薛老夫人本欲开口再言,看了眼含钏,突然开口问道,“来,给祖母说说看,为何这两家送的价值不同?”
被突然提问的美丽主厨愣了愣,再埋头一想,试探开口,“给左大人送前朝的字画,是投其所好,比送金银珠宝更讨他老人家喜欢。至于给尚御史送鱼鳖与蟹酱这些个江淮特色,因为我与张三郎要好,小尚姑娘与张三郎定亲,咱们曹家与尚家的关系,自然要比左家更亲密...”
送昂贵的、有特殊价值的东西,就显得俗了。
薛老夫人点点头,指头点了点桌案,再指出一点,“尚家当家人是御史,是盯着别人纠错儿的。给他们家送东西,千万小心谨慎,一个不注意,瓜田李下,送礼还送成了仇。”
含钏恍然大悟。
说完这番话,薛老夫人向后靠了靠,丝毫看不出微醺的模样,明亮油灯下老太太看起来十分清醒,指节有一搭无一搭地敲着桌案,“...那个张氏,不会去和亲。”
含钏抬了抬头。
薛老夫人说得很笃定,“先皇或许会让女子远嫁,以平定山河——当初的固安郡主就是这样嫁出去的。”老太太摇了摇头,“当今圣上,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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