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中国人到欧美国家旅游,见宾馆里没有准备热水瓶,不免大惊小怪。他们如果不打算喝咖啡或者喝酒,就只能在水龙头下接生水解渴,不是个滋味。好在现在情况有所改变:有些宾馆为了适应东亚游客的习惯,开始在客房里配置电热壶。
中国人习惯于喝开水,没开水似乎就没法活,即使是在穷乡僻壤,哪怕再穷的中国人,穷得家里没有茶叶,也决不会用生水待客。烧一壶开水必定是他们起码的礼貌。这个情况曾经被法国史学家布罗代尔记在心上。他在《十五至十八世纪物质文明、经济与资本主义》一书中说:中国人喝开水有四千多年的历史,这个传统为西方所缺乏。
开水喝多了,虽然可能失去欧洲人口舌于水的敏感,不能像传说中的土耳其人那样细辨泉水、井水、河水、湖水的差别,但喝开水有利于饮水消毒,发病率一定大大降低。于是可以理解,古欧洲的文明大厦常常溃于小小病菌的侵噬。黑死病,伤寒,猩红热等等,一次次闹得欧洲很多地方十室九空,以至“掘墓人累得抬不起胳膊”,“满街是狗啃过的尸体”——史家这些记载至今让人心惊。著名文学作品《十日谈》的产生,据说就始于一群男女藏入佛罗伦萨地下室里以躲避瘟疫时的漫长闲谈。
中国人热爱开水,这一传统很可能与茶有关。中国是茶的原生地。全世界关于“茶”的发音,包括老英语中的chaa,以及新英语中的tea,分别源于中国的北方语和闽南语。《诗经邶风》中已有“荼(茶)”的记载,汉代典籍中多见“烹茶”,可见饮茶必烹,必烧开水,此习俗的形成至少不会晚于汉代。
喝开水传统又很可能与锅有关。英国学者李约瑟在《中国科学技术史》里说:“中国化铁为水的浇铸技术比欧洲早发明十个世纪。”《史记》中有“汤鼎”一词,《孟子》中有“釜瓯”一词,都表明那时已广泛运用金属容器,堪称高科技产品。相比之下,游牧人还处于饮食的烧烤时代,面包也好,牛排也好,架在火上烧一把了事,到喝水的时候,不一定能找到合用的加温设备。
中国古人还有农耕民族丰富的草木知识,进而有发达的中医知识。宋代理学家程颐强调:“事亲者不可不知医。”因为要孝悌亲人,就必须求医问药,甚至必须知医识药,医学发展的人文动力也就这样形成。春秋时代的中国就有了扁鹊和仓公一类名医。成于汉代的《黄帝内经》、《诊籍》、《伤寒论》、《金匮要略》、《脉经》等等,更使中国医学的高峰迭起。
事情到了这一步,技术条件有了(如锅),资源条件有了(如茶),更重要的文化条件也有了(如巫医分离、以孝促医等),喝开水保健康当然就成了一件再正常不过的小事。相比之下,在少茶、少锅、少医的古代欧洲,喝开水岂有可能?欧洲也有优秀的医学,但按照美国著名生物学家刘易斯·托马斯的说法,西医的成熟来得太晚,晚至抗生素发明的现代。他在《水母与蜗牛》一书中感慨:至十九世纪中期,“人们才发现西医大部分是无聊的胡闹。”这当然是指旧西医那些放血、灌肠、禁食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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